今年以来，多哈回合谈判逐渐走出“休眠”。从9月3日开始，世贸组织成员在日内瓦再次展开谈判；10月中旬的谈判结果可能将决定谈判能否顺利进入“收官”阶段，并且较快达成最终协议。

    两个妥协方案的提出

    自2001年启动以来，多哈回合谈判进程一波三折，始终无法取得实质性突破。2006年7月，多哈回合谈判宣布无限期中止，反而为参与各方提供了冷静反思的机会。毕竟谁也承担不起多哈回合失败对自由贸易和消除贫困造成的沉重代价。世界银行警告说，多哈回合失败将导致全球贸易每年损失数十亿美元。正如《华尔街日报》所言，“全球贸易谈判破裂的光明一面可能是，在贸易上相互依赖的各国可能会因此而警醒，从而通过加倍努力来达成妥协”。

    今年1月24日，在瑞士达沃斯举行的世贸组织小型部长会议决定，尽快全面重启多哈回合各个议题的谈判，为多哈回合谈判提供新的推动力。世贸组织总干事拉米表示，全面恢复多哈回合谈判的时机已到。随后，八国集团对多哈回合贸易谈判表示强力支持，呼吁充分利用重新出现的机遇。6月，多哈回合4个关键成员美国、欧盟、巴西和印度在德国波茨坦举行谈判。与谈判陷入停滞时相比，重新启动后的多哈回合具备更有利于取得成功的政治条件，各方均认为协议可以达成。

    同时，谈判框架更加清晰。5月，世贸组织农业谈判委员会特别会议主席福尔克纳起草并向成员散发一份“挑战性”文件，要求各方提出有针对性的意见。7月17日，世贸组织负责农业谈判和非农产品谈判的两位主席分别向世贸成员发出关于农业谈判和非农产品市场准入谈判的两个妥协方案，希望各成员能在这两个方案的基础上弥合分歧，最终达成一项全面的多哈回合贸易协议。

    世贸组织总干事拉米表示，妥协性建议为多哈回合最终达成“目标宏伟的”和“公平、合理”的协议提供了基础。深谙贸易谈判的世界银行行长佐利克也发表声明，支持农业和非农产品问题妥协方案。尽管许多成员可能认为这些方案还需进行很大修改，但妥协方案已经显示谈判取得巨大进展，同时也说明谈判各方之间分歧可以通过进一步讨论达成妥协。世贸组织全体成员已就妥协方案进行初步讨论，各方基本认可两份方案可以成为进一步谈判的基础，并且希望在9月对该方案进行进一步讨论修改。

    各方要价逐渐接近

    多哈回合谈不拢的症结，一是农产品的国内支持和进口关税削减，主要表现为美欧之间的分歧。

    农业支持和保护政策的手段包括进口关税、出口补贴和生产者支持。根据2005年香港会议共识，各成员将于2013年前逐步取消农产品出口补贴，但目前在国内支持和进口关税削减上分歧严重。欧盟等成员指责美国不愿意削减国内支持，美国则指责欧盟等成员在进口关税上减让不够。

    二是非农产品的市场准入，矛盾主要存在于美欧等发达成员与巴西、印度等发展中成员之间。

    按照世贸组织的定义，多哈回合中的“非农产品”包括工业品和水产品。巴西、印度等发展中国家由于国内工业普遍缺乏国际竞争力，工业品的进口关税很高。为了保护国内制造业，以巴西、印度为代表的一些主要发展中国家不愿对工业品进口关税作较大幅度的减让。

    实际上，各方意见正在不断接近。拉米表示尽管仍然存在不小分歧，但只要各方展现必要的意愿和弹性，“达成共识已是触手可及”。经过1个月的权衡之后，白宫在日内瓦谈判重新开始之前表示对达成协议“谨慎乐观”。关于农产品国内支持，美国在波茨坦会议上提出将国内农业支持削减至170亿美元水平，低于之前坚持的220亿美元。根据农业谈判妥协方案，美国应该把国内农业支持限额降至每年130亿～164亿美元的水平，非常接近美方出价。在亚太经合组织会议期间，布什政府又通过各种渠道透露，在多哈回合谈判中仍然“具备必需的灵活性”，暗示可以作出更多让步。关于农产品关税，妥协方案要求欧盟将农产品进口关税降为52%～53.3%，基本进入欧盟让步范围之内。

    关于非农产品市场准入，妥协方案要求巴西和印度等发展中成员把工业品进口关税率降到19%～23%，目前这两个成员坚持的削减目标是30%。最近，巴西透露已经准备好在新的谈判中作出一定妥协。

    未来一段时间，多哈回合谈判将面临重要的十字路口。从9月3日开始，世贸成员将就妥协方案展开6个星期的密集谈判，形式包括151个成员共同参与的全体大会和个别国家之间的小范围磋商。根据工作安排，3周之后各国将清点谈判成果，届时可能会出炉新的妥协方案。农业谈判主席福尔克纳明确指出，谈判必须在10月中旬取得进展，否则将失去继续前进的动力。

    如果各成员能够达成一致的减让模式，世贸组织将举行部长会议彻底扫除农产品和非农产品领域的障碍。之后，集中力量解决其他议题，今年年底或明年年初结束多哈回合谈判。相反，如果世贸组织成员无法在妥协方案的基础上达成协议，多哈回合谈判将面临被长期冻结的危险。

    成败系于美法

    在多边谈判中，矛盾纠葛错综复杂，解套线索千头万绪，最终都系在美国身上。欧盟谈判代表曼德尔森一针见血，指出多哈回合能否打破僵局“关键在于美国”。然而，美国的自身利益盘算和国内政治现实给谈判造成直接或间接的负面影响，成为目前多哈回合的主要障碍。

    其一，逃避承担发展责任。长期以来，发达国家在国际贸易规则中占据不公平的优势地位。多哈回合是一个发展回合，美国作为最大的发达国家理应作出更大让步，以促进全球共同发展。美国法律允许造成贸易扭曲的农产品补贴上限为500亿美元，但2006年美国农产品补贴实际为110亿美元。因此，美国在农业补贴方面的让步都只是削减水分，并没有触及其实际利益。可是，美国却要求发展中国家开放市场，为本国创造海外“贸易流”。这对发展中国家很不公平，势必会妨碍多哈回合实现公平与发展的宗旨。

    其二，保护主义声势壮大。虽然布什总统明确表态支持自由贸易，但国会的控制权已转移到民主党手中。新一届国会不顾对外贸易对经济增长贡献越来越大的事实，反而将经济放缓和居民收入下降的罪名归咎到开放贸易的名下。未来，受国内保护主义情绪的制约，布什政府在日内瓦作出让步的空间将更加狭小。特别是随着国内大选临近，贸易保护主义呼声还会继续上升。据调查，17位总统候选人中有14人主张贸易保护主义。

    其三，立法条件模糊不定。以往，国会通过《贸易促进授权法》授权总统进行贸易谈判，国会只能对贸易协议一揽子接受或否决，这一法案被称为“快速通道”授权。今年6月底美国总统的“快速通道”贸易授权到期，在延期申请迟迟得不到批准的情况下，未来即便达成新的世贸协议，其中任何一部分内容都可能遭到国会修改。政府又不可能重新就修改过的内容与其他国家谈判，所以协议顺利生效变得异常困难。这给世贸谈判的前景蒙上一层阴影，也严重影响参与谈判各方的积极性。

    在欧盟国家中影响很大的法国一直坚决反对在农产品问题上让步。法国新任总统萨科齐曾警告，法国将坚决捍卫本国在农业领域的经济利益。由于欧盟必须要在所有成员国中先达成妥协，才能对外谈判。外界推测，法国有可能会在欧盟内部决策过程中动用否决权。而且在福尔克纳妥协方案出台后，法国明确批评其损害自身农业，要求欧盟采取强硬立场。最近，法国经济部长拉加德表示，由于在许多问题上仍然存在重大分歧，多哈谈判很可能再次破裂。

    灵活把握机遇

    尽早完成世贸谈判符合中国战略经济利益。多哈回合是中国成为世贸组织成员后参加的首轮多边贸易谈判，其象征意义和实际意义都很重大。目前，中国对外贸易规模已经超过1.5万亿美元，居世界第三位，贸易依存度接近70%。出口贸易是中国经济增长的重要动力。在新的贸易协议下，国际贸易环境将更加自由开放，对中国经济保持稳定较快发展至关重要。

    另外，中国还是世界上遭受贸易摩擦最多的国家，1995至2005年占全球反倾销总量的18.7%，2005年更是高达30%。多哈回合有助于改善贸易争端解决机制，特别是反倾销制度。如果多哈回合失败，将在全球范围内助长贸易保护主义。在这种情况下，双边或多边框架的贸易诉讼数量激增，中国将必然首当其冲。总之，中国难以承担多哈回合失败造成的沉重代价，应该提高对当前谈判的重视，更加积极主动参与，推动谈判取得最佳效果。

    中国在谈判中须着重保障两方面的底线。一是特殊产品待遇。中国农产品补贴和出口规模较小，受农业谈判直接影响不大。但是，农产品市场准入问题直接关系到国计民生和经济安全，不能随意让步。随着消费能力提高，中国市场开始吸引美国等农产品生产国的注意。特别是在粮、棉、油、糖等敏感产品领域，关于市场准入限制的“免减”待遇受到越来越多的压力。中国应当坚持《框架协议》所赋予的权利，不能放弃“灵活待遇”中的“免减”选项。

    二是服务行业开放。一旦谈判进入最后阶段，服务贸易问题将摆上议程。发达国家可能借口尽快完成谈判，要求中国加快开放服务行业，意图浑水摸鱼。中国绝不能因此打乱国内服务市场稳步开放的节奏。

    最后，中国宜小心应付对手的谈判策略。为在谈判中争取主动，发达国家不断尝试分化发展中国家，渲染中国产品对其他发展中国家的威胁，并且暗示中国、巴西和印度等新兴经济体有意阻碍谈判，损害贫困国家利益。美欧贸易代表称，谈判陷入僵局的原因不是南北破裂，而是南南矛盾，“发展最快的发展中国家要做的仅次于发达国家”。对此，中国应该加强与贫困国家的沟通协调，尽力通过22国集团表达发展中国家的声音。（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世界经济研究所 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