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住院小记,就是她发出来的。大概是“臭味相投”,在我点击进去已经笑得稀里哗啦时,她还单独给我私信了一份,简直默契。她说,“我也笑死了,一口水直接喷在手机上我敢说吗?”
大概,我们都被这个叫“邓妈”的人打动了,细腻又风趣的文风,虽然有些碎碎念,读来却让人欲罢不能。
“邓妈”是一名高中老师,这次是来肛肠科做一个关于“菊花”的手术。在住院这10天,她就这样,用自己的笔尖,记下了与医生、与护士、与病友的点点滴滴。她笔下的医护,果敢却细腻,风趣且可爱。
今天是中国医师节,邓妈说,她想用文字来对照顾了自己10天的医护说一声: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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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是个小世界,医生们都是童(pian)话(ren)里(de)……
护士把我交给麻醉医生,命令外边的邓爸摘去我眼镜拿走我拖鞋,手术室的大门就在我面前呼隆隆关上了。
我的世界突然一片模糊,我的眼泪咕噜就滚了下来。麻醉医生吓了一跳:“啊?这么紧张?”我点点头又摇摇头,捞起手术服的袖子擦眼泪——全棉的,很吸水。
往手术室走过去几步路,迎面碰到了主刀大夫,他正举着双手准备去消毒,一愣:“啊?哭哒?”
我模模糊糊看到他瞪大的眼睛比平时圆了许多,赶紧摇摇头说没有,边走边继续擦眼泪。
躺上手术台了我还在捞袖子擦眼泪,麻醉医生看不下去了,很嫌弃地用镊子夹了块纱布帮我擦,看看越擦越多,她转身又夹了一块丢在我脸边上。
一旁的护士边准备盐水边说:“不要怕,小手术,刚才一个老奶奶,都80多了,都没哭!”突然她又觉得这个励志故事有点问题,哈哈哈哈地笑着说:“不过,年纪大了大概经历得多了扛得住了……”
我其实满心都在笑了,可是眼泪还在滚落。
麻醉医生接上来问:“以前做过手术没?”我嗡嗡地说:“有的,剖腹产。”麻醉医生用一拍大腿的语气说:“哦呦!那么大的手术都做过了,没啥好怕的了。”
我一下子没眼泪了,努力回忆了一下——怎么当年的医生好像是那样说的:“剖腹产哎,小手术,别慌。”
励志结束,盐水也挂上了。医生准备做麻醉,她在我后腰那里摸椎骨的位置,凉凉的触碰之下我一哆嗦,她赶紧说:“别怕别怕,是我的手,没有针。”
突然想起当年的麻醉医生,那是个帅小伙子,一口杭州话到处告我状——“这一个噢,胆子很小的,我就手碰了碰她,她就差点滚落去的。”
麻醉之后,医生开始掐这掐那问疼不疼,我只用哆嗦和不哆嗦就完成了回答。
手术医生进来了,年轻的主管医生估计已经听说我哭了,进来就安慰我:“放心,我们不会让你痛的。小手术哦!”
主刀医生接着说:“等会儿你是会有触觉的哦,但是不会有痛觉的哦,不要紧的哦。”
嗯嗯,嗯嗯。我上课是这么教过学生的……
眼泪早就没有了,扎针的各种痛我是不会吭声的。然后我愤愤地想:我的眼泪一定是肾上腺素过量分泌造成的误会。
(以上,没有配图,因为邓妈自顾不暇中……)
发现这个小世界有点有趣,是从它随时提醒我是身处中医院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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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醉药醒的过程很漫长,我睡不着,就不停地试试抬腿,动动脚趾,结果就是啥感觉也没有,我也看不到我腿脚到底动过没有,虽然按理不会。想叫邓爸帮我看看,邓爸已经趴那里睡着了。
一运进病房被倒腾到病床上,护士就来把我两只耳朵都按穴位贴上了小药丸,说是经常按压有助止痛,我捏了下,喔!耳壳蛮痛的,估计刀口疼的时候狠捏一下立刻会转移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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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拆除的耳贴的集体照
手术室出来的留置针头很大块头,回病房的时候护士给在血管走向位置上贴了药膏,说防止血管炎症,挂完水就揭掉;
又一个护士来给我肚脐眼边固定上了四个药丸,说是促进肠蠕动;
晚上睡觉时间,护士又来给我脚底心啪啪贴上膏药,说是促进睡眠,同病房的老太太顶着一头带状疱疹热情介绍说这个效果很好,头很疼都能睡着了;
热得有点滚烫的一大袋煎好的中药贴着我的名字送到了我床头,嘱我一天喝两次,很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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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口清洗剂是一瓶棕褐色草药汤,说是有助促进伤口愈合……
转眼之间我的手臂上被护士们画满了记号——大虚线圈是头孢类药物过敏标记;小红包包是换用青霉素类药物皮试,继续过敏。我正打算哭着问护士是不是要换三号药皮试,护士已经先说了:哎呀,让医生给你换不会过敏的药。
对了,我表示对手腕带上分配到的号码都很不开心——
住院号947?用杭州话说就是就死去;
条码竟然438?……
都没怎么进过住院部,发现这个小世界好像的确很有趣——
医院的微波炉投币即开始工作,据说认识假币,用了假币就还是吃不上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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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袋子正在挂的水是我最喜欢的止痛药,挂着它的那个白家伙其实是个带无线传输的秤,我后来能满地乱走的时候趴在护士站里看明白了。
护士站的显示牌上,正在输液的每一家都有显示,某人、某药、输液速度每分钟几滴;若哪家的输液份量少到警戒线了,那个床位就变红色了,跳出来的字是—— “某人,某药,5ml” 。
只要护士刷了病人腕带和盐水袋的条形码后就都能这样显示。怪不得我自己没有看住输液量的时候,护士会体贴地及时出现在我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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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中午送饭车来了,结果发现我没有订饭,我恳求师傅现场买一点也行,师傅说没有了。我说就一两哎就一丁点儿也行。师傅横我一眼:“没有!昨天你不是说你妈妈会送的么?”真给跪了,头天早上订餐时候我随便一说师傅都能记得?可我忘记老妈说送菜不送饭……我灰溜溜回病房。结果两分钟后,师傅举着一铲饭进来了:“5床,给你饭!”
饭点时间,各家外卖小哥也川流不息,他们会很体贴地送饭送到床头柜上。邻床病友每餐换一家外卖,如数家珍地报告我关于各家性价比的鉴定结果。
所以,现在住院人独立自理的可能性越来越大。
写这些文字的时候,我的状态分明和医生站在我跟前的时候差不多。原来对我来说文字,也是一种医生。
我的管床医生是小童医生,是个特别帅的小伙子——
有个奇怪的现象是,每次医生出现在我病床边的时候,就恰好是我一天里状态最好的时候,不怎么疼不怎么难受……查房时候主任来检过刀口说很平整,看我在微笑就笑着说:“啊,恢复得不错嘛,没有想象的那么疼吧?!”为什么听起来好像是在嘲笑我手术室里的眼泪?
可是医生一走,所有的不适又一个一个悄悄返回,叠加出现在我身上,脸渐渐扭曲。
康复过程里,我好像有点麻烦,大致是该长的不长,不该长的猛长,然后就被加了个门诊手术,感觉医生在缝缝补补。
麻药退去后,我疼得两眼发黑,只一个劲儿默默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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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时后,小童医生风一样卷进来:“好的嗷!啊?痛啊?痛,才是正常的嘛!等会儿就好!”
我愤愤地说:医生都是骗人的,先还说这一点点,没事的,不痛的,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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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对,医生都是骗人的”,邻床的大姐听了连连点头,说她手术时候医生明明告诉她说是最后一针了,结果又缝了好几针。
两小时后,小童医生又风一样卷进来说:“好的嗷?哈哈哈哈,都能玩手机了,你看我说没事的吧!”白大褂还在我眼前飘呢,声音已经在走廊上了。
第二天一早查房,主任说5床术后怎么样?我刚想酝酿一下诉说痛苦呢,小童医生就抢过去说:“她没事的,我昨天下午来看她她都能玩手机了。”
第N天了类……查房时候,我问主任现在可不可以出去玩,他指着宽阔的走廊说:“闹,随便走啊,你现在走来走去随便走啊。”我贪婪地说出去玩呢?他眼睛瞪得圆起来,说:“熬两天!”
“两天”终于到了!我满血归来!谢谢“骗人的”医生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