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生于1976年的诗人，出生时因倒产缺氧造成先天性脑瘫，高中退学后，便一直赋闲在家。余秀华至今走路仍摇摇晃晃

　　2015年年初，湖北省钟祥市石牌镇一个名叫横店村的小地方突然被人们所熟知。以一首《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在网络“病毒式”传播后，横店村的女诗人余秀华火了。

　　这位生于1976年的诗人，出生时因倒产缺氧造成先天性脑瘫，高中退学后，便一直赋闲在家。余秀华至今走路仍摇摇晃晃，右手不能写字，说话有些口齿不清，也因此她在走红的同时便被贴上了“脑瘫诗人”“农民诗人”的标签。

　　她的爆红引发了持续不断的效应，随着关注度的提高，到横店村拜访余秀华的人越来越多：媒体、官员、诗人。这打破了她原有的平静生活。待她的诗集出版，余秀华走出家门，在北京、武汉、成都等地，接受更多的采访。

　　出名后，余秀华在外忙碌着，被人称为余老师、余诗人，钟祥市作家协会也不甘落后，推举她成为钟祥市作协副主席。于是，她又有了新的称呼??余主席。

　　作协副主席余秀华

　　据钟祥市政府官网的报道显示，1月28日，该市作家协会召开第七次代表大会，选举产生了新一届理事会及领导机构，余秀华成为该市作协副主席之一。因为有事在身，余秀华并没有参加当天的会议。

　　根据媒体的报道，在召开代表大会的前一天，余秀华就已经得知了这一消息。选举结果公布的前一天，钟祥市作协主席蔡章田打来电话，通知她开会及她将被选为副主席等事项，只是当时余秀华没时间去参加。

　　余秀华的名声大噪只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但她的诗歌创作从多年前就已经开始。《诗刊》在2014年9月以《在打谷场上赶鸡》主标题，重点推出了余秀华的9首诗歌作品，并配发了她的创作谈《摇摇晃晃的人间》和编辑评论文章，这成为只在钟祥市小圈子有名的余秀华，闻名全国的契机。

　　余秀华的诗是好是坏，当下的热度是对余秀华的过度消费，还是大众精神空虚的消遣，争论未休。余秀华当选钟祥市作协副主席的消息，又引起了新一轮的争论。

　　从无人关注到作协副主席，蔡章田在接受媒体采访的时候表示，余秀华的当选与其近期的持续火爆不无关系，“她现在火遍了大半个中国，作品得到普遍认可，当选副主席也是对其成就的肯定，正式确立了她在当地文坛的地位”。而对于余秀华此前并非钟祥市作协会员的质疑，蔡章田认为，这不是问题，一切都是以作品说话。

　　在此之前，余秀华并不是钟祥市作协的会员。钟祥作协常务副主席周桦对法治周末记者介绍说，加入市这一级的作协有一个章程，在县市一级公开的报刊杂志上发表过作品，热爱文学写作，自愿申请后，经过主席团的讨论、批准，就能加入市一级的作协。他对法治周末记者坦承，余秀华是个特例，是由市里面的相关领导提出，余秀华作为副主席的人选。

　　当选之后的余秀华是当地作协的14个副主席之一。根据查阅多地的作家协会章程，作协主席由选举产生，只有一个，但副主席可以有若干。如果没有实际工作安排，副主席一个不嫌少，当然14个也不会多。

　　余秀华说，副主席只是一个虚名，没有什么实质的编制，不会有工资，对她的生活也不会产生任何影响。“他们选我当，我就当呗，无所谓，我还是写自己的诗，过自己的生活。”余秀华倒是想要一份工作，想搬到城里去，但是作协副主席的头衔显然帮不了她。“这个身份利用不起来。我都不知道利用它能干吗？一个小小的副主席，还是钟祥的，发展什么？”

　　甚至在凤凰卫视《锵锵三人行》主持人窦文涛喊她“余主席”的时候，余秀华不无调侃地回应，“千万别这样喊我，马上就跑掉，不跟你玩了”。

　　与余秀华情况类似的，还有科幻作家刘慈欣和去年蹿红的花千芳。去年10月，花千芳获邀参加全国文艺工作座谈会，11月便被选为辽宁省抚顺市作家协会副主席。他不仅受邀赴北京鲁迅文学院进修，更在老家抚顺市清原县文联挂牌成立“花千芳工作室”。

　　而当年在山西娘子关电厂任计算机工程师的刘慈欣，在文坛因创作科幻小说出名后，先后成为山西省作协的签约作家，担任阳泉市作协副主席，2012年成为中国作协会员。2014年，在山西省阳泉市领导的高度重视下，刘慈欣调入阳泉市文学艺术创作研究室，从事专门的文学创作和研究工作，官方的解释为“终于使这一人才留在了阳泉”。

　　加入省作协，“余秀华够资格”

　　“写而优则仕”，周桦对法治周末记者说，余秀华的情况并不仅仅是这样的。

　　周桦介绍说，只有地级市及以上级别的作协才有编制，钟祥只是个县级市，钟祥作协只能算一个民间组织，是相对松散的、文艺爱好者的平台。钟祥乡土作家群形成于1990年代，初为钟祥县文学创作学会，后更名为作家协会。部门负责人不是公务员，也不是事业单位人员，协会成员的收入不和财政挂钩，没什么编制，更谈不上行政级别。

　　“我们在一起就是一个爱好。”周桦也因为主办《莫愁湖》杂志，才在当地文联有了一个办公的地方。而对于利用余秀华的走红，带动钟祥乡土作家群的知名度一说，周桦解释说并非如此。“我们的意思是让她以后能更自信地写作，同时鼓舞我们的乡土作家要自强不息。”

　　钟祥市登记在册的草根乡土作家有四百多人，当地像余秀华这样的乡土作家很多，“种田的、做工的、养鱼的、放鸭的，还有收废品的”，而知名的作家也有。

　　当地的乡土作家刘正权，其作品集《再笨一点多好啊》《黑王寨风情》，都曾获得过不俗的成绩。对于当地的知名作家，周桦如数家珍，他希望外界的人不要误读，钟祥市作协是在依靠余秀华。

　　他强调说，这么多年我们形成一个惯例，凡是创作上有好苗头的，我们都会跟进，经常在一起交流，并吸收他们加入作协。

　　“余秀华的火，应该说是出乎我们的意料之外。”但是早在2009年，作协就开始关注、帮助余秀华。余秀华的第一台电脑就是周桦亲自开车送去的。

　　网络安抚了余秀华不甘平庸的心灵，让她了解横店之外的大千世界，开始用电脑写作也确实改变了余秀华诗歌写作。从2009年到现在，余秀华写了近2000首诗，而之前用左手写诗，还需要右手辅助的方式，无法达到这样的数量的。

　　钟祥市出了这样一个人物，当然令人自豪，作协也在第一时间购买了余秀华的诗集。周桦说他们计划给她的作品开一个研讨会。

　　湖北省作协主席方方在接受法治周末记者采访时表示，余秀华的诗“我个人还是蛮喜欢的，是有生命、有深恨、有大爱、有力量的诗”，当然不是全部的诗，要挑她最好的诗。

　　“她的诗歌跟她的心境是很吻合的，她内心是很有力量的，我很高兴我们湖北能出这样一个人。”方方此前也曾表示，如果余秀华申请加入省作协，她会很高兴，因为余秀华够资格加入。

　　同时，钟祥市当地各级政府也采取了各种方式尽可能地帮助余秀华。他们不仅送去了电脑和现金，还有大量书籍，帮她缴了一年的上网费，甚至她在武汉上大学的儿子的学费也被石牌镇的豆腐协会包了。余秀华的房屋破旧，当地政府也将其列入了改造计划。

　　作协主席方方：身为主席，我并无任何权力

　　周桦说，作协就是一个松散的民间组织，团结爱好写作的人；方方说，作协就像一个朋友圈，志同道合的人聚在一起，这个圈子是以文学为主，没有功利的东西。中国作家协会的介绍是，中国作协是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中国各民族作家自愿结合的专业性人民团体。

　　文学评论家、中国作协会员白烨向法治周末记者介绍说，能加入作协，尤其是最高级别的中国作协，对于很多作家和地方来说，是一件大事，等于得到了更高层次的认可。这个过程常常要经过十年八年的努力。首先要入地级市的作协，然后进入省作协也得需要个三五年，再进中国作协，也需要三五年。

　　当然，进入中国作协的程序也很麻烦。需要地方作协推荐以及两个具有中国作协资格的人介绍，还要经过专家咨询组的筛选，最后到作协的书记处进行讨论、投票。白烨是专家咨询组的成员之一，他表示，每年会有一千多人申请，通过的比例为三分之一。

　　虽然过程中有层层关卡，但是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加入作协。白烨认为，对作家来说，作协就是一个比较松散的专业组织，但是因为大家从事文学活动，参加以后有一种组织感，“主要是一种精神上的鼓励，心理上的满足。能够加入作协，说明已经有一定的文学水平和影响力了”。

　　近年，外界对于作协的诟病从未停止过，如果作家在作协中只是参与者而非主导者，那么谁该为这些诟病负责？方方不改一向率真的脾气，“都是体制的问题”。

　　白烨表示，现在作协的体制是半官方的，不是纯粹的民间组织，作协有行政级别待遇，“管事的”都是当地宣传部、文化厅派来的，很少是作家，而当地有影响力的作家，或者是主席或者是副主席，只是挂个名而已。

　　“我只是挂个名，担名声上的责任。但是身为主席，我并无任何权力。”方方说：“外面的人不了解，名义上说是作协主席，其实啥都不是。”这是件很无奈的事。在作协当个主席，却经常听着外界痛骂作家、并批评作协主席。而一但坚持原则，守住做人的底线，按规矩做事，就可能面临更大的压力，甚至人身威胁。方方也曾几次想要辞去湖北省作协主席之职。

　　好在，现在加入作协不再是作家“出头”的唯一机会。“以前的作家，如果不加入作协，会有这样那样的担心，比如我在搞文学创作，不加入作协，好像给人不在组织里或者水平不够的印象。”白烨顿了顿说道，“现在的年轻人不一样了，有些人很有影响，但是不一定是作协会员。”白烨分析，这是因为现在的社会比过去的文化空间大了，图书市场、书商同样可以成就一个文学写作者，通过出版作品的方式获得地位。

　　他认为，还有一些作家不加入作协，则是追求写作的安静和自由，“这些作家可能认为加入作协，好像会有受制于人的顾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