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很多公司都这样，它们招些说着流利英文的香港人，就自认为了解中国市场了。

　　在伦敦｜姚芳沁

　　我常常去皮卡迪利大街的Fortnum& Mason逛逛。但凡这种有着几百年历史的老店都很热衷推销自己与皇室的渊源，一不小心你或许就碰到了一件女王赠送的古董艺术品。春节那天，这里举办了一场私人派对，狭小的过道里还安排了舞龙表演，总有种不协调感。

　　我端着香槟站在离表演中心最远的位置，一旁的Vikram还在懊恼忘记把名片给主办方，失去了抽大奖的机会，这是他理解的过年的例行传统。Vikram是一家大型会计师事务所中国区的主管，我们交换了名片。“哦，你住在金丝雀码头，那里有很大的中国人社区，你知道么，这其实是有历史原因的。”于是，他便和我说起了当年从中国进口的产品是如何从这些码头上岸的故事。你必须养成一个习惯，当英国人开始眉飞色舞地和你讲起历史的时候，最好不要打断他们。

　　一个打扮艳丽的中国女孩加入了我们的对话，她说自己很幸运地成为他们公司招聘的第一个中国员工。既然这个场合是为了庆祝中国春节，我便用中文和她打了个招呼。对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用腔调怪异的普通话回答我说：“谢谢，我不说普通话。”其实她是香港人。没错啊，香港也是中国。

　　“这里很多公司都这样，它们招些说着流利英文的香港人，就自认为了解中国市场了。”香港妹子离开后，Vikram悄悄对我说。招聘他们能为公司的HR省去很多麻烦，并且可以放在公司宣传手册内作为进军中国的战略体现。可谁都知道，香港在历史上与英国的关系，它根本代表不了今天人人都在说的新兴中国市场。Vikram直到真正到了中国，才发现自己看起来像个傻瓜一样。那些中国客户在会议上用他完全不懂的语言热烈讨论着，最后抛给他一个方案，他的任务就是照做。“我希望至少有个人站在我身边告诉我他们在想什么，这原本就是个协商谈判的过程。”他又拿起刚才那个香港妹子的名片看了一眼，叹了口气说：“这些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公司真悲哀。”

　　我安慰他说或许他可以考虑学点中文。他显然不想再继续这个沉重的话题，于是把矛头指向了我，开始鄙视我的美式口音?来英国之后，这样的攻击已经不止一次了。

　　在英国人眼里，美国人就是没文化的。美国内衣品牌维多利亚的秘密不久前在伦敦最高端的奢侈品街区开了第一家旗舰店，受到了周边老牌奢侈品店的排挤和孤立，因为它们觉得这个偏大众的美国品牌没资格和自己做邻居，可这并没有妨碍维多利亚的秘密吸引了绝对高的客流量，于是他们便自我安慰说，“你看，美国人就知道赚钱。”

　　我之前在英国电影和电视艺术学院举办的一个论坛上也发现了类似的情绪。越来越多美国大片厂的投资流向英国，而英国的独立制片公司很反感那些美国暴发户对自己指手画脚，他们自认为都是有艺术追求的人。他们会很骄傲地对你说，你看我们英国的演员不会总是去接拍高片酬的商业大片，他们把大部分的时间贡献给独立电影和舞台剧表演，尽管这意味着更少的收入。英国制片人Gareth Neame很后悔自己与NBC合作拍摄电视剧《德古拉》，“天哪！你根本就别妄想把英国制片人和美国制片人放在一起工作，在美国都是金钱主导，他们不像我们这样对品质有要求。”尽管Gareth因为制作了《唐顿庄园》而在美国大红大紫，但他坚持认为唐顿的成功恰恰是因为它是一部纯正的英剧。

　　最后，Vikrum主动提出开车送我回家，空前规模的两轮48小时地铁大罢工让整个伦敦的公共交通几乎瘫痪。地面堵车堵成便秘，上班族们像沙丁鱼般挤着公交，或是扒着地铁入口的栅栏盼望开通特殊线路，盛况不输春运。媒体上满是市长Boris Johnson和工会主席Bob Crow毫无进展的对骂。这也是资本主义发源地留给我们的历史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