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岁时，海闻南下深圳，在这个类似当年加州崛起的地方，他创办了汇丰商学院和北京大学国际法学院。他用自己的行动证实了经常鼓励学生的那句话：出发，什么时候都不晚。

　　文 | 本刊特约记者 董金鹏

　　2014年12月13日下午，在深圳北京大学汇丰商学院七楼的教授休息室，阳光透过落地窗射入室内，美国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经济学教授胡永泰正在接受采访。几个小时前，他乘坐的飞机刚刚抵达深圳，准备在次日的中国经济学年会闭幕会上发表演讲。

　　一个小时后，当采访接近尾声时，北京大学汇丰商学院院长海闻出现在教授休息室。在和胡永泰一阵寒暄之后，海闻指着刚才采访胡永泰的女生说：“这是我的学生”。海闻是胡永泰的学生，现在师生三代同在一室。看到自己的学生在中国推广现代经济学，现如今也是桃李满天下，胡永泰开心地笑了。

　　在中国经济学教育和改革领域，海闻的确是先行者之一。

　　出发，什么时候都不晚

　　30年前，海闻和胡永泰相识于美国加利福尼亚州的戴维斯市。1984年的秋天，当海闻到戴维斯读书时，胡永泰已经拿到哈佛大学经济学博士学位，在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任教两年多了。彼时，32岁的海闻成了比他小两岁的胡永泰教授的学生。多年后，当自己走上讲台，海闻常以这个故事鼓励学生时刻不要放弃。

　　从深圳北京大学汇丰商学院七楼的教授休息室向北望去，是北京大学深圳研究生院的所在地。海闻凑近胡永泰，指着眼前的一片建筑群说，这里就是近十年来他和同事们奋斗的结果。

　　过去的十年里，海闻在深圳创办了一所国际化的商学院，培训和教育了数以万计的企业家和职业经理人；由他倡导创办的北京大学国际法学院，是中国唯一一所引进美国法律教育模式的法学院，该院近年也吸收了大批中国优秀学生就读；他还曾设想在深圳创办一所盖茨医学院，为中国培养未来的自由执业医生，但因各种原因计划中途流产未能如愿。当舆论涉及中国教育改革的成就和不足时，许多中国媒体试图征求他的看法。

　　2004年的夏天，海闻到了深圳，那一年他已经53岁了。在此之前的大部分时间里，他都作为经济学家为人们所熟悉。20世纪80年代在美国拿到博士学位后，海闻先在美国拿到了终身教职，后回国与林毅夫、易纲等人在北京大学创办了中国经济研究中心，该中心现在是中国知名的学术与政策研究机构。期间，他还深度参与了中国医疗、贸易等领域的政策讨论。海闻到深圳的消息，在他活跃的北京和经济学圈引起了一番轰动。

　　不过，这或许是海闻乐意接受的变化，因为他说不想过那种一眼能看到头的生活。“在美国的时候，我就曾跟易纲说，我们都可以算到未来什么时候退休，每个月拿多少钱，未来的生活是可以一眼看到头的。”海闻告诉《英大金融》，“在美国，个人可以生活很舒适、很稳定，但没什么意义。”易纲是海闻的大学同学，是曾经睡在下铺的兄弟，现在是中国人民银行副行长。

　　至于是什么促成了他的这次南方行动，海闻说因为他到深圳的时候，发现这里跟美国加州崛起时十分相似，因此倍受鼓舞南下。深圳，北接珠三角，南邻国际金融中心中国香港，是中国经济最活跃的地区之一。中国经济持续快速发展，使该地区聚集了中国大量优秀的民营企业，仅深圳一地就诞生了华为、中兴、平安、腾讯等国内外知名企业。“深圳经济发展快，但是高等院校稀缺。”海闻说。这或许正是他眼里南方行动的意义。

　　2004年，海闻拿着100万元启动资金，在北京大学深圳研究生院创办了深圳商学院（后改名为汇丰商学院）。去年，北京大学汇丰商学院迎来了十周年的生日。虽然这是一个年轻的学院，但在师资、课程等方面即使与一些老牌的商学院相比也毫不逊色，已开始逐渐展现自己的核心竞争力。尤其是，学院现有近一半的外籍教师，正如海闻介绍的，他们在完成英文教学的同时，还对中国与深圳的经济金融问题展开研究。为了更好的搭建深圳与全球商业教育的对话平台，2014年10月份该学院还邀请了全球40多个商学院的院长研讨中国经济转型中的商业与商业教育。

　　在北京大学创办国际法学院将会是又一个成功之作。几年前，海闻就意识到随着中国日益融入世界体系，中国必须尽快培养自己的国际化人才。于是，他倡导创办了北京大学国际法学院，这是中国大陆唯一一所引进美国法律教育模式的学院。最近，上海和深圳正在建设国际金融中心，不断增加的对国际化人才的需求，凸显了在中国创建一所国际法学院的先见之明。去年，深圳为了学习欧美法律及其法律体系，派了大批人员去香港等地学习欧美法律。未来，国际法学院有望在该进程中发挥作用。

　　2013年秋天，当海闻从北京大学副校长、北京大学深圳研究生院院长的位置上退下来的时候，他的冒险得到了官方的肯定。《光明日报》在当年出版的一期头版上刊登了《“办一所在南方的北大”》的文章。“国际化的高标准、高质量，就体现在这样一些细节、‘角落’里。”深圳市市长许勤说。2014年10月，深圳市市长许勤带队来考察，他说汇丰商学院在校园规划建设、环境设计以及教学、管理等方面，都具有国际一流水准，为深圳高等院校的国际化建设作出了示范。

　　金融，拼的不是经验

　　现在，海闻回到了他创办的北京大学汇丰商学院。他试图让商学院更具创新精神：从国际一流商学院和经济系评选师资，大量招收外国留学生，推行全英文授课等。然而在中国，这所商学院真正具有独特性的是其“商界军校”的培养理念。

　　在北京大学汇丰商学院创建初期，海闻就借鉴了美国西点军校的军事化管理模式。西点军校建于1802年，距今已有210多年历史。西点军校校训为：Duty (责任)、Honor（荣誉）、Country（国家），曾为美国培养出3700多位将军和两位总统。西点军校也是美国企业家的摇篮，在世界500强企业里，西点培养出来的董事长有1000多名，副董事长2000多名，总经理董事级别的高级管理人才超过5000名。

　　海闻说，汇丰商学院是培养未来世界领袖的地方，这里的学生首先应该是一个全面发展、个性丰富的人，而不是只专注于某些技能。为此，学院通过军事化训练等措施培养具有国际视野、勇于担当，引领中国社会发展，承担历史使命的商界人才。现在，全日制硕士生们每周开展常规的军训素质拓展训练，EMBA的新老学员也克服年龄和体力的困难参加了入学的军训。

　　另一个特别之处是，北京大学汇丰商学院不允许学生们过早的出去实习。通常，学生们为了能在毕业的时候潜入一家好的单位，通常要进行3~5家的实习。中国的大学一直鼓励增加实习机会，有些学校不断地为自己的学生争取就业机会。但北京大学汇丰商学院不同于其他地方，海闻说：“我们一年级的全日制研究生不准实习；第二年，不准离开深圳实习；第三年我们基本上不安排课程，让学生实习、找工作、积累经验。”

　　实际上，更多的出去实践还是更多的接受理论训练，在国际上著名的商学院之间，也是存在争论的。比如在哈佛这类老牌商学院，就特别注重案例与实践，但在另外如芝加哥大学商学院等就会更加注重理论训练。比如，在芝加哥大学布斯商学院，扎实的实证研究居于主导地位。尤其在Allen Wallis和James Lorie主政期间，大量引进经济学家任教员，并倡导教师们使用实证方法研究商业问题。这些努力使布斯商学院显著区别于注重案例研究的哈佛商学院等。

　　另外，根据2004年的一项调查，在美国排名前 20 的经济学系，教师中有 637 人拥有经济学博士学位，而在美国排名前 20 的商学院，这个数字是 549 人，几乎与经济学系不相上下。这也说明，更多的商学院开始重视实证研究这一基础性的训练。“我认为（中国的商学院）还要强调理论，美国的企业家早年多数还是经过了一定的教育，而中国目前阶段很多企业家早年是没有经过经济学或管理学教育的。”海闻说。

　　显然，包括汇丰商学院在内的大部分商学院，都在走向由芝加哥大学商学院开创的这种模式，重视实证研究训练。关于这点，余额宝基金经理王登峰作为过来人也有类似体会，雇主无法从这些实习的经历中得到多少利益，学生们也很少从中得到好处，想做投行，就把喜欢的行业好好研究一下，看看这个行业的机遇和挑战在哪里；想做行研，那就把立志从事的行业搞清楚。

　　关于经验和技术的关系，海闻说：“金融业到了最后不是光凭经验，要技术上过硬。现在的高等教育比较浮躁，从一个极端走向另外一个极端。北大的学风是宽口径、重基础。我们要培养的是未来20年的领袖，是国际化的人才。如果功力不行，仅仅靠实习得到企业的赞赏，履历好看，即便成功进入，也没有长期竞争力。我相信从长期来看还是比拼实力。”

　　实际上，今天的金融业已是一个竞争异常激烈、创新不断涌现的行业，在高度竞争的行业里，创新是重要的手段，跟上创新的步伐是一种毅力的较量，也是一种能力的体现，而这更需要的是扎实的理论功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