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公益行业在创新,把有限的资源应用得更有效率
撰文:宋厚亮
来源:《中国慈善家》2月刊
刘文奎:中国扶贫基金会秘书长
《中国慈善家》:2014年,中国扶贫基金会有两个项目受到广泛的瞩目,一个是“饥饿24小时”,一个是徒步挑战的“善行者”。作为老牌的公募基金会,这样的创新并不容易吧?
刘文奎:的确,与我们原来习惯的、固有的工作方式相比,这两个活动在很多方面是截然不同的,它的运作方式、使用的工具,包括需要的技能,跟原来都不一样。但是我们也并未觉得特别不容易,因为创新求变一直是中国扶贫基金会追求的东西,已经成为我们团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去年,我们基金会的年度主题就是移动互联网,要求全员都要了解移动互联网,应用移动互联网,要有移动互联网的思维,要掌握它的方法。
《中国慈善家》:此类创新对基金会的发展,例如募款是否带来积极效果?
刘文奎:这两个项目2014年的定位是传播项目和公众倡导项目,而不是筹款项目。这是一种创新的形式,可以带来更多公众的参与和关注。
像“善行者”,从反馈的情况看,满意度超过90%,超出我们的预期,我们当时定的目标是80%以上的满意度。从传播、倡导的效果来看,非常好。
像“饥饿24小时”这样基于移动互联网的倡导活动,成本要比以往的线下活动低,准备时间还短,但是影响却更大。以前做倡导活动,开一个大会,搞一个仪式,投入的人力、物力、精力不少,但参与的人有限,影响也不大。
《中国慈善家》:不过在整个公益慈善行业,创新还是有限。你的观察是?刘文奎:横向与其他领域相比,公益行业的创新也许还不够,但是纵向与以前的慈善行业相比,最近这几年,以基金会为代表的公益行业的创新和活跃度比以前增加了,大家都在根据自己的资源特点,根据自己的宗旨以及特长,不断地尝试各种创新。
《中国慈善家》:活跃度增加的原因有哪些?刘文奎:给行业带来活跃的因素有以下几方面。
第一,国家政策比以前更有利于社会组织的发展。国家出台了很多政策,鼓励社会组织发展,尤其十八届三中全会关于深化改革的决定,明确提出积极发挥社会组织在扶贫济困中的作用。政策的导向与鼓励,提供了非常好的宽松的环境。
第二,政府开始尝试提供资源支持,包括政府采购服务。民政部试行采购社会组织服务已经好几年了,每年两个亿;其他各级政府在这方面也有尝试,都在拿出资源。虽然目前资源还不算很多,但这是一个非常强烈的信号,政府鼓励社会组织发展,不仅在政策上鼓励,而且将来会有实质的资源投放。原来很多的机构苦于没有资源,这样,会吸引很多组织,很多人才,进入到这个领域。
第三,改革开放这么多年,很多人的经济问题解决甚至实现财务自由之后,他们可能有余力关注公益,甚至有些人退出商业经营,加入到公益行业。这些人的商业经验非常丰富,他们把商业的运营思维和经验带到公益里面来,肯定会带来一些非常创新的做法。
第四,还有一些年轻人,比如“80后”、“90后”,可能不像“60后”、“70后”的经济压力那么大,可以自由地选择职业,这样一些优秀的年轻人就可能加入到公益行业。年轻人加入,必然带来新的思想、新的方法。
《中国慈善家》:基金会的活跃度增加,除了创新项目,公益与商业的结合是否也是活跃度增加的表现?刘文奎:对,项目创新也好,公益与商业结合也好,本质上是一个问题:就是怎么能够把有限的资源用得更有效率。比如基金会的投资问题,保值的问题,原来一方面是因大的政策环境所限,不像现在这么思维活跃;另一方面公众接受程度也有限制。因此大家比较保守,甚至不敢作为,造成资源的浪费,但保守却未必是合适的做法。比如我们一年筹几个亿,筹来的钱不可能一下子全花出去,有些资金要留在账户上一段时间,你最保守的办法,可能是放在银行,活期的存款,流动性又好,又安全,随时项目都可以用。但是这种方式也是回报率最低的。在通胀的情况下,钱在贬值。所以有时候所谓最安全的办法,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不负责任的办法。
《中国慈善家》:其实这是对善款的不负责任。刘文奎:贬值就没有让资源最大化、最高效使用。所以如果政策上没有限制,公益组织去做一些积极的保值增值的活动,是基金会管理的题中之意。投资一定会有风险,没有绝对的安全。但是我觉得只要建立一套合理的决策管理程序,应该鼓励大家去尝试。
对于资金管理,我们的态度也是积极的。从2012年开始,我们尝试完善投资保值增值的决策体系,有专人来管,不断地提升我们的管理能力,提高我们的效率。两年来,我们认真负责地研究怎么保值增值,收益明显比原来提高了。
提高有限资源的使用效率,公益和商业结合比较紧密的是社会企业。社会企业的概念这几年大家谈论较多,虽然中国扶贫基金会并没有太多地参与讨论,但是实际我们有一个社会企业项目已经运营好多年了,就是小额信贷项目。从规模上讲,我们的这个项目可以算是中国目前最大的社会企业,已经运作了18年了。这个项目由基金会投资,通过企业运营的方法,可持续地解决贫困农户的基本金融服务问题。
《中国慈善家》:关于社会企业,其中的一个问题是能否做大,或者究竟能做多大?刘文奎:我觉得这不是问题。我们的小额信贷项目,从2000年开始,到2008年都是摸索模式,到2008年这个模式一旦成熟之后,发展就很快,现在我们已经能够服务23万农户,去年的放款量达到28个亿,覆盖到140个贫困县的规模。
前几天,1月初,我们刚刚做了一个资产证券化的项目,把我们的小额信贷资产在深圳证券交易所挂牌上市。这是很商业化的方式,但是通过这种办法,我们得以把市场上的商业资源拿过来,对接到我们的平台上为贫困人群服务。我觉得这种方法的潜力还是很大的。
《中国慈善家》:社会企业也在创新“玩法”。刘文奎:对。通过这种创新的机制,把社会的资本跟我们的扶贫目标结合起来,让农民拿到了原来拿不到的资源。原来我们能拿到的是捐赠资源,基金会一年筹3到5个亿,在行业里已经算是较大的规模了。可是资产证券化一次就筹到5个亿。这5个亿我们拿来用于给农民贷款,帮助农民发展,将来到期后按照约定还给投资人。正是因为这个项目是社会企业的方法,我们可以与市场机制接轨,可以筹得比原来捐赠要多得多的资金。
《中国慈善家》:这种模式可以持续复制?刘文奎:我们现在的放款量是28个亿,资产有十几个亿,将来这十几个亿都可以拿到资本市场去做成产品,融资之后,再放给农户,规模就大了。原来我们只有28个亿可以用,现在再融10个亿,就变成38个亿了。只用我们原来的纯捐赠的方式很难实现这种增长的速度。
据说英国有社会企业交易所,社会企业都能上市,向资本市场融资,说明社会企业的价值是可衡量的。我想中国将来资本市场可能也会允许社会企业进去,它也可以盈利,只是盈利后,在最后的分配环节上,不全是私人投资者受益,有一部分收益是回馈社会的。
《中国慈善家》:在法律不完善的情况下,此类创新是否存在一定的风险?刘文奎:你说得对,风险一定会存在。之所以叫创新,就是超越原来的思维框架,甚至可能超出法律的边限。比如我们做小额信贷,人家说你们到底是银行还是小贷公司。我们说既不是银行,也不是小贷公司。他们说你们是合法的吗?我说如果从有没有牌照来讲,我们没有牌照,但是我们也不是非法的,因为国务院扶贫办及国家相关部门都给了批文。那么问题来了,刚开始做的时候,可能还没有批文,那么你要不要做,要不要去试?可能会有一些时间段,既没有批文,也没有牌照,但是我们觉得这样做对扶贫有好处,我们可能就去试了,当然我们要跟有关部门做非常充裕的沟通。从规则上看,可能是不合规的,但是到实地一看做的那些事,对这个社会是好的,对贫困农户是好的,对扶贫工作也是好的,你就能得到理解和信任,获得支持。任何创新都要面对风险,要是不想面对任何风险,就永远不可能有创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