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善SEE生态协会把沙漠小米这个品牌给中粮,给大成,给下面的企业,相当于把一个公益性的思想和价值的东西,通过沙漠小米的载体,植入到产品里去
撰文:章伟升
来源:《中国慈善家》2月刊
1月13日,潘石屹在微博上又调侃起了任志强:“我代言我家乡的苹果后,任志强很嫉妒,我建议他代言个香蕉、桃子什么的过过瘾,但他为了向我致敬,一定要代言小米,今天终于梦想成真了。”
这一天,任志强代言的“小米”?来自内蒙古自治区西部阿拉善左旗的沙漠小米在中粮我买网上独家开售,被媒体称作“任小米”。
对任志强来说,所谓“任小米”,除了因其代言的缘故,更有“小米虽小,却有大任”之意。
事实上,从围绕这粒小米而链接在一起的阿拉善SEE、中粮我买网、大成集团以及开售当日,北京维喜农业发展有限公司的成立,这种特殊的背景?公益组织+电商平台+食品公司+社会企业的组合,足以让人轻易地就能解读出,“任小米”不一样的基因和被寄予的意义。
如任志强所说,“它不仅仅是一种粮食作物,还是一种创新。”
这个创新,意味着一个由公益机构和商业企业资源整合、联手推动环境保护的新模式,展示出新的可能性。任小米有什么不一样?阿拉善,沙漠之地。巴丹吉林、腾格里、乌兰布和三大沙漠贯穿全境,沙漠总面积居全球第四位,荒漠化面积占到总面积的93.15%。同时,这一地区是中国最大的沙尘暴发源地,且每年还在以一千平方公里(相当于一个中等县城面积)的速度逼近华北,辐射影响东南沿海地区及日本、韩国的局部。
2004年6月5日,百位中国企业家在腾格里沙漠月亮湖宣告阿拉善SEE生态协会成立,并发表了“阿拉善宣言”:“我们将努力使‘阿拉善SEE生态协会’发展成为中国治理沙尘暴最重要的环境公益机构。我们愿为本宣言所倡导的愿望和梦想而真诚努力。”
从这一年始,阿拉善SEE生态协会陆续以资金、技术、知识等资源介入的方式致力于阿拉善的荒漠化防治和扶贫,至今已十年有余。
SEE生态协会做过很多试验。“我们刚开始让农民种菜、养牛,后来发现仅仅这样是不行的。一场大风暴,牛死了,他们让我们赔钱,其实买牛的钱是我们给的。我们也用太阳能解决能源问题,不让他们砍树,不让他们烧柴等等。”任志强回忆。
当输血式公益之路难以走通时,SEE协会开始思考做可持续公益的可能。
阿拉善当地农牧民人口超过23万,粮食作物以玉米为主,玉米种植采用的是漫灌的方式,需要抽取地下水,平均每亩耗水量在800立方米左右。长期抽水导致地下水位下降,沙生植物无法吸收到水分,使得该地区半荒漠化、荒漠化问题更加严重。同时玉米卖不上价,农牧民也挣不到钱。
2009年,时任SEE协会会长王石在阿拉善引入了沙漠小米。沙漠小米的种子采用的是“杂交谷子之父”?河北省张家口市农业科学院谷子研究所所长赵治海研制的节水谷种。灌溉采用的是插杆微喷,相比玉米,种植沙漠小米平均每亩只需要200-300立方水,可节省500立方水,供梭梭树等沙生植物吸收,延缓沙漠蔓延。
专业人士算过,相对于玉米等传统高耗水作物,一斤沙漠小米可以节约一吨绿洲地下水,帮农民增收一元钱,产量却能每亩提高三分之一。此外,由于阿拉善日照时间长、昼夜温差大、环境无污染,沙漠小米的品质和营养价值较高。等着秋天看笑话好处是看得见的,但要当地百姓接受却并非易事。
“动员当地的老百姓,改变意识、改变行为,让他们去种植一些跟环境比较友好的东西是比较困难的。”SEE协会副秘书长、维喜农业发展有限公司总经理王书文说,“过去我们跟农民很多时候是一种扶贫关系?阿拉善的环境不好,你们种小米吧,我们扶持你们,给你们钱。这种模式不可持续。”
在改变模式之外,SEE协会还对沙漠小米的种植定下了标准。“这是一个非常清晰的流程,对农民的土壤条件、灌溉设施以及种植时的绿色流程都有规定,不能够用除草剂,不能够用过量的杀虫剂。”
对于这一新生事物,村民们大多是排斥的。“这种作物,以前阿拉善从没有种过,而且为节水,每亩地还要多投入100?200块钱,第一批农户种小米的时候,当地不少农民都在等着秋天看笑话。”有农户回忆。
但那是个金黄色的秋天。总产量3万多斤的沙漠小米彰显出来的生态效益、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打动了阿拉善左旗政府。2010年,阿拉善左旗政府决定与协会合作,共同推动节水小米在当地扩大种植。
但问题不期而至。SEE协会一度将沙漠小米的种植面积推广至3000亩,所产的上百万斤谷子却远远超出了SEE协会会员企业内销的能力,大部分农户只能将谷子囤积起来,囤积时间甚至可达三四年之久。
“农户们将整车整车的谷子,成群结队地拖到了政府门口,要求政府负责赔偿损失。”王书文回忆。2012年,阿拉善农户基本停止了沙漠小米的种植。
SEE协会会员开始反思,如何为沙漠小米寻找市场销路、如何解决其可持续性问题。“我们很看重阿拉善地区干旱沙漠环境的纯净,希望将节水小米定位在高端、有机农产品(000061,股吧)的路子。”王书文称。从2013年起,在进行了一系列前期准备后,阿拉善重新启动了高产节水小米的种植。
这一年的秋收,150亩、近6万多斤杂交高产谷子收割入仓。通过在慈善晚宴拍卖、电商平台试销和内部认购等方式,沙漠小米的销路通畅不已。 “芯片植入模式”这一次,SEE协会想到了做一家社会企业。
这一设想的总设计师是韩家寰,SEE第三任会长、大成食品(亚洲)有限公司董事会主席。大成集团创立于1957年,是覆盖饲料、食品、餐饮、营养科技等多项事业的国际性专业农畜食品企业。
成立一家社会企业、推广“绿色产业链”,是韩家寰最大的愿望。“中国有那么多喜欢创业的企业家,为什么不能成立一个企业专门解决社会问题,而不是只为赚钱?”
王书文的解释是,“公益和商业可以一起做事情,但是毕竟还要分开。社会企业相当于是一个杠杆,它能借力撬动中粮、大成、旺旺这些大企业去达成公益目标。力是谁?任小米是力,任志强代言是力,或者将来王石可能去代言,也是力。那天开发布会,众多大佬都去支持,这也是力。”
于是有了北京维喜农业发展有限公司。当SEE协会发动会员每人出资10万元成立这家社会企业时,会员们兴趣高涨,报名人数远超50个股东名额,会长任志强不得不提出“先报先得”的原则。身为维喜董事会成员的任志强,甚至专门前往沃顿商学院学习如何运营社会企业。
如此,围绕沙漠小米的生产、加工、销售及利润返还,一个清晰的图景、一个创新的可持续生态链条完整呈现:SEE生态协会在前沿做环保,支持沙漠小米的种植和绿洲节水,北京维喜农业有限公司制定产品标准,采购农户产品,售卖给中粮我买网和大成集团,后两者在终端生产消费者喜欢的沙漠小米产品,然后将所赚利润通过北京维喜农业有限公司用于支持沙漠化治理。
对于这一模式,王书文把它比喻为”芯片植入”。“沙漠小米,它是一个公益性的品牌。作为一个NGO,阿拉善SEE生态协会把这个品牌给中粮,给大成,给下面的企业,相当于把一个公益性的思想和价值的东西,通过沙漠小米的载体,植入到产品里去。这个产品实际就具有了两重属性,一个是盈利的增值,再一个,它是一个绿色的链条,相当于为社会、为环境做了贡献了。”
韩家寰则认为维喜公司的模式很像迪斯尼,通过打造特有的品牌,以类似特许经营的方式授权中粮等合作企业销售冠名“沙漠小米”的产品。
在他的设想中,维喜将来会开发小米粥、小米酒、小米冰激凌等产品。“我们希望让更多合作企业赚钱,只有这样才可以一起把小米做大。我觉得企业来做这个事非常有效,企业可能前两三年都不赚钱,但是一旦成熟就是良性循环。”
为了避免日后企业因股权变更而失去公益性质,韩家寰在维喜公司中引入了“9元钱控制一个公司”的制度设计?持普通股的股东每人投资十万元,在公司盈利后可享受相当于银行贷款年息的回报,但无权参与公司决策。反之, 9名董事会成员每人只投资一元钱便可获得股东身份,参与公司治理,但无法享受投资回报。
此外,维喜董事会内部实行“5+4”原则,其中5名董事来自SEE协会,剩下4名来自相关行业的专家,如前中粮总裁刘福春、奥美中国区总裁宋志明。“理论上,维喜公司就被SEE协会的人管理和控制了,确保这个公司有一天不会跑去做莫名其妙的事。”王书文说。
维喜公司是一家社会企业,同时也是个公司,有其商业秘密,但是非营利、公益等性质又要求其信息公开和透明,如何在制度设计中找到这两者的平衡?对此,王书文称,正在尝试制定一个稍微透明的定价体系,比如从农户手中采购小米的价格、加工小米的费用、企业投入公益的资金等信息都要对外界公开,“让消费者一看就觉得合理,不会有被欺骗的感觉。”
韩家寰也坦言这种模式并非百分之百完善,比如在是否要干涉合作企业的销售定价等细节上尚需厘清,但他认为任何一个如迪斯尼一般采取特许经营方式的公司都会碰到这类问题,变化和不确定性永远存在,只能在坚持大方向的前提下慢慢调整,“我觉得这个模式很了不起,需要大家鼓励。”生态友好产品体系对SEE协会来说,沙漠小米只是他们探索公益模式的一个开始。“以后我们会是一个体系,我们做的节水瓜子、松茸也特别好,明年肯定要多做几个产品上维喜这个平台。”
在王书文看来,沙漠小米是在探索生态友好的产品如何通过市场化营销,从而起到改善当地环境、提升经济效益之效。他把这种公益新模式比喻为“绿色银行”。
“比如现在东北虎栖息地有好多松树,过去人们为了生活砍伐树木,老虎就活不了。但是如果说松树结的松籽,用这个(和小米一样的方式)把它放大了,给当地人带来很大效益的时候,人们就不用砍这个树。这样就相当于开了一个绿色银行,变相地对老虎产生了保护。以后我们会是一个体系,我们把它叫做保护区的生态友好产品体系,小米是其中之一。”
2015年,SEE协会计划将沙漠小米的种植面积扩大至5000亩。在未来,“最终的目标,阿拉善40万耕地至少也得做到三分之一。”这是一个很大的计划,需要一步一步去实现。“好在我们有这些企业家”,王书文说。